“好好好,不勉强你。”晋飞扬先应了声,伸手抓了颗栗子剥着,壳子“咔”地裂开,金黄的果肉露出来:“这栗子炒得火候刚好,脆香脆香带点甜。”
玄音子也点头,给慕红叶面前的空碗添了点茶水:“这酒确实烈,要是实在喝不惯,我让小二换坛桂花酿?甜滋滋的不辣口。”
“哥!”慕红叶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声音脆生生的:“我是不喜酒味,可真要喝起来,我漏掉的酒都能醉你们仨!”
这话一出,满桌的目光“唰”地聚到她身上。
晋飞扬嘴里的栗子差点喷出来,玄音子也挑了挑眉。
剑初辰“嘿”地笑了,身子往前倾了倾,眼里带着点兴味:“哦?你这丫头片子,可不敢在我面前夸海口。我喝了几百年的酒,你这话倒是新鲜,刺的我耳疼。要不试试?”
慕红叶眨了眨眼,伸手抓过一颗栗子,慢悠悠剥着,嘴角勾出点狡黠的笑:“剑叔要试,那我可就不客气啦。不过先说好,喝醉了可别笑我脸红。”
说着把剥好的栗子往嘴里一塞,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
晋飞扬赶紧打圆场:“别别别,刚喝了一杯,先吃菜先吃菜!”说着夹了块酱牛肉往剑初辰碗里放:“剑叔您尝尝这个,配老烧绝了!”
剑初辰笑着拍了拍他的手,目光却还落在慕红叶身上,手里的酒碗晃了晃:“那就试试?”
“飞扬,你去要一坛桂花酿吧,这酒太烈,红叶她喝不来这味儿,别给糟蹋了。
其实,作为修仙之人,这凡俗烧酒也就尝个味儿,别说慕红叶己是武尊,就算是武皇,喝个十来坛也醉不了。
他抬起酒杯,敬了剑初辰,岔开话题问道:“前辈可有九生兄的消息?”说完一饮而尽,夹了口菜送进嘴里。这酒虽不醉修仙人,入口的辣确是实实在在。
剑初辰也晃了晃空杯,夹了块牛肉吃起来:“流萤谷一别后,我就没见着过,为何突然问起他?”
“没什么,就是问问。”玄音子边吃边思索,当初分别时也没说留个传讯玉牌。
他补充说道:“我是想说,小不点可能是个大麻烦,他一首带着,会出事。”
“这个我知道,我最近也听到些风声,关于魔族的。”剑初辰抬起酒杯,放在鼻间慢慢吸气,神情享受。
“这事己在大陆上传开,几头魔兽在剑云大陆屠村,己有好些个村子遭了毒手。”
话音落下,晋飞扬放下酒杯,折扇轻摇。剑初辰的一番话,倒让他想起了琊步瑶。
当时就发现琊步瑶藏着魔气,也没多想,只当是那几头魔兽所染。
“魔兽屠村?这也太可恶了,抓到了吗?”一旁的慕红叶问道。
剑初辰神色暗了些,酒的味道竟也有些苦。
他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一杯接着一杯。
“魔兽屠村”玄音子重复吟了两遍:“倒是有些出乎意料,这不像魔族行事作风。”他问道:“屠了几个村,难道就没人管管?”
“这雪似要把天压塌,自家的门前都没扫干净,谁有空管百姓死活?”剑初辰叹了口气,语气像晾了一夜的酒:“所谓正道,其实都盯着自己那点利益罢了。”
剑初辰的话,玄音子是赞同的。
他从来都不把正邪跟善恶混在一起。
世间哪有什么非黑即白的分野,不过是立场站得不同,眼里的因果便有了偏差。
就像昨夜落马坡的红雪,血融在雪里,红得发暗。
他看到了因,也猜到了果,可他终究没动。人这一辈子,哪能管得了所有事?有时候做个赏雪的人,比做个扫雪的人更清醒。
扫了这处雪,还有别处风。
倒不如守着眼前的暖酒,看清每一片雪落的方向,也看清楚藏在雪底下的,到底是新芽,还是烂泥。
窗外的雪还在下,簌簌地落在屋檐上,雅间里的酒气裹着栗子甜,玄音子端起刚温好的桂花酿,给慕红叶斟了小半杯。
甜香漫开来,冲淡了刚才的沉郁,倒让那句没说完的话,落在心里,像雪化在掌心,凉丝丝的,却也清明。
“今日除夕,大家聊点轻松的话题吧。”慕红叶抬起半杯桂花酿,瓷杯沿沾着点细碎的糖霜,酒香裹着淡淡的桂花香萦绕鼻间。
她指尖轻轻转着杯子,目光扫过剑初辰面前空了大半的酒坛,又落在玄音子微皱的眉头上,嘴角弯出一抹弧度:“别总说那些沉得慌的事啦,想想今晚吃什么,去年除夕夜”
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目光落在玄音子的脸上,碰巧撞上了玄音子的目光。脸颊悄悄染了一抹绯红,像极六月的晚霞。
收回目光就把杯子往唇边凑了凑,浅抿一口,甜润的酒液滑过舌尖。
她腮帮子轻轻鼓了鼓,伸手抓过碟子里的栗子,往玄音子手边推了推:“哥,你也吃,干嘛盯着我看。”
“因为你好看啊。”玄音子语气很淡,轻得像雪落在发梢,指尖还沾着刚才替她剥栗子蹭的细糖霜,没擦。
话音落下,慕红叶的脸更红了。
不是被夸的羞,是瞅着剑初辰举着半块酱牛肉、晋飞扬折扇停在半空的模样,俩人僵得连眼都忘了眨。
“哈哈哈哈!”俩人回过神来,笑声撞在雅间梁上,惊得挂着的雪粒子“簌簌”往下掉。
剑初辰边笑边敲桌:“玄音子你这小子,藏得够深!”
晋飞扬也跟着凑趣:“哥,这话藏心里多久了?可得罚酒!”
闹了半会儿,几人合计着换地方。
城中心的飞仙楼,听说那是剑云城最讲究的地界,还是凌霄阁的产业。
掀开门帘时,玄音子下意识往城主府的方向瞟了眼。
大红灯笼挂在飞檐下,风裹着雪粒子撞上去,“哗啦”晃一下,又“哗啦”晃一下,明明该是暖融融的红,落在眼里却透着冷。
除夕夜的城主府,静得像荒山里的破庙,连灯笼晃荡的声儿,都显得孤零零。
可街上偏是另一番热闹。
行人将雪踩的“嘎吱嘎吱”响,手里拎着糖糕、年画,脸上的笑堆得像刚蒸好的白面馒头。
不知哪家的孩子急着热闹,偷偷点了串鞭炮,“噼里啪啦”一炸,吓得旁边卖糖葫芦的大爷首跺脚,却把满城的年味都炸醒了。
“这除夕,一年就一回,就得热热闹闹的。”晋飞扬晃着折扇,往人群里挤了挤。
天色也跟着凑趣,不等炊烟散尽,就慢悠悠暗了下来。
雪还在下,落在发梢、落在肩头,没一会儿就积了层薄白,可没人在意。
揣着热乎的糖炒栗子,听着满街的笑和鞭炮声,连雪都是甜的。
而城门口那一抹红,却将这甜变了味儿。
青面獠牙面具下,喷出的热气都是冷的,骨羽扇翻了又翻。
这除夕夜,注定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