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战,挑战了敖玉的认知。
他第一次,接触到春秋所谓的义战。
回到曲阜后,敖玉沉默了许久,他所修所悟,是阴阳流转,生克变化之道。
对于天下变迁,既有道家顺应自然、于冲突中革新的理念,也有来自后世,看待那历史车轮滚滚向前的不可阻挡。
如今亲眼目睹这场战争,只觉鲁国……太过陈腐了,太过荒唐了。
“孔丘先生,玉龙盘桓已久,意欲继续游学。”敖玉向孔子提辞行。
“可是丘招待不周?”孔丘问道。
“先生款待,玉龙铭感于心。然玉龙为求学而来,亦当为求学而去。”敖玉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孔子明白的敖玉的意思,曲阜已经没有他可以请教的了,或者剩下的学识,都是他不需要的了。
“玉龙公子,欲往何处游学?”
“听闻吴国孙武,论奇正之道,传必胜之法,玉龙欲往请教。”
“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孔子听闻敖玉欲往吴国求学兵法,如此劝诫。
“多谢先生指点。玉龙所求,非兵法。”
孔子欲赠马车,被敖玉婉拒。孔子亲自送敖玉出曲阜。
“玉龙公子,保重。”
“与先生论道,玉龙受益良多,今日就此别过。”敖玉躬敬行了一记弟子礼,随即转身,迈开大步向南而行。
敖玉离开曲阜,被很多人关注着,许多剑客,畏惧孔丘,未曾在曲阜境内,找敖玉麻烦。
这一日,敖玉独行至鲁南,临近吴国交界的一片山林。
风过林梢,沙沙作响。
道旁有一处简陋茶棚,供往来行人歇脚解渴。
此时,棚内棚外聚了十馀人,有携带佩剑的浪荡子,也有南来北往的行商。
“快看,那人是刿沫,他的剑法狠绝,讲究一鼓作气,无人能挡,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
“听说他曾独闯齐宫,剑指陈桓子,怒斥其无道,行废立之事,于齐宫中,连败十馀甲士,最终飘然跃出宫墙!”
那些自恃勇力浪荡子,游侠儿,虽手按佩剑,却都下意识地避开刿沫的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刿沫三十多岁,面容精悍,身着粗布短衣,膝上横着一柄无鞘短剑,剑身寒光流动。
对周围的议论,他恍若未闻。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只紧紧盯着从道路尽头缓缓走来的身影。
更准确地说,是盯着那人背上古朴剑匣。
敖玉的出现,立刻引起了茶棚众人的目光。
“这人是谁?年纪轻轻,文文弱弱,象个读书人。”有人注意到刿沫的眼神,鹰视敖玉,尽显锋芒锐利。低声议论。
“这人怕是要倒楣!刿沫的剑出了名的快、狠、绝,不知道他如何吃罪刿沫。”
议论声中,刿沫已然起身,他抱拳,声音洪亮道:“足下可是玉龙公子?”
敖玉停下脚步,平静地看向他,目光掠过那柄无鞘短剑,心中已然明了。
自从离开曲阜,脱离了孔子的庇护,觊觎他背上宝剑的人着实不少。
多数人选择暗中偷袭,像眼前这般公然拦路挑战的,反倒让他生出一丝欣赏。
“正是在下。阁下何人,为何寻我?”
“某,刿沫。欲向玉龙公子问剑,在此恭候多时!”
刿沫目光灼灼,言语间充满自信:“某闻公子得承影神剑认主,更有一剑碎车马之威名。”
“某生平好斗,自创一剑,名曰一鼓作气!以雷霆之势一往无前,压垮对手,不容其片刻喘息。不知公子以为此剑如何?”
周围看客,纷纷点头,显然对刿沫的剑法颇有耳闻。
那些浪荡游侠,眼中更是露出崇拜之色。持剑行走江湖者,多以刿沫为楷模。
敖玉闻言,轻笑间开口:“好勇斗狠,不过庶士之剑,如土鸡啄食于街头,瓦犬相争于巷尾。”
敖玉此言一出场,让众人瞠目结舌,震惊的看着他。
“好狂的口气!”
“竟敢说刿沫的剑法是土鸡瓦狗之技?”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今日怕是要见血了!”
“你!”刿沫勃然大怒,脸色瞬间涨红。
他苦研多年的剑法,仗之成名的绝技,竟被当众贬低至此!
“安敢如此辱我!”
“锵——!”
怒喝声中,刿沫身形暴起!
为求极致的快,他的剑本就没有剑鞘,省却拔剑之功。
寒光乍现,短剑如毒蛇出洞,带着一股惨烈决绝、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刺敖玉咽喉!
剑风凌厉,树为之动,枝叶簌簌作响,似在拍手,惊叹这一剑的快狠绝。
“好快!”浪荡子中,有懂剑术的人,看出几分,不由得失声惊呼。
大多数人甚至没看清刿沫如何出剑,只觉眼前一花,那冰冷的剑尖已迫近白衣公子的喉间。
几乎可以预见,下一瞬,那白衣公子血溅五步的场景。
有人心中不免不忍,如此俊美男子,在此死伤,岂不可惜。
然而,敖玉静立原地,仿佛已经被吓傻。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肌肤的刹那——
嗡!
一声清越剑鸣,似从虚空响起。敖玉的剑后发先至!
不知何时,他的剑已经出匣。
只见一道玄妙难言的剑影,如流水般贴着刿沫的剑身一绕、一引、一挑!
铛啷!
清脆声响中,刿沫只觉手中剑被一股绵延不绝的旋力拉扯,顿时脱手飞出,旋转着插入不远处的地面,剑柄兀自嗡嗡颤鸣。
而那道如水剑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归入剑匣,隐去剑光。
自始至终,敖玉的脚步都未曾移动半分。
从刿沫暴起发难,到短剑落地,不过电光石火之间。
整个松林道旁,霎时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着嘴,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先前的议论、嘲讽、担忧,尽数化为无言的震惊。
“发…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什么都没看清……”
“刿沫…刿沫的剑怎么扔掉了剑?”
刿沫僵立原地,右手保持着前刺的姿势,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他赖以成名的绝技,竟如此不堪一击?对方甚至……仿佛未曾真正出剑?
就在此时,他感到手腕处传来一丝冰凉,低头看去,只见腕口一道浅细血痕,沁出血珠。
刿沫如遭雷击。
这是何等鬼神莫测剑法,于刹那间,破他剑招,伤他手腕却又未废其手,分寸拿捏得妙至毫巅
“你…你这究竟是什么剑法?!”
他声音干涩,带着一丝颤斗问道,先前的怒火早已被巨大的挫败感与震惊取代。
敖玉目光掠过地上那柄犹自震颤的短剑,缓声道:
“开阴阳,制五行,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发先至”
“你眼中所见之破绽,或许只是我让你所见之破绽。你一鼓作气,气泄则衰,力竭则败。”
刿沫凝神思索,仍觉云山雾罩,追问道:“玉龙公子,可否……说得再明白些?”
敖玉看了看他那一身莽夫之气,沉默片刻,顿觉无趣,只吐出三字:“多读书。”
言罢,不再看失魂落魄的刿沫。
也无视周围那些充满敬畏、好奇、目光,背负剑匣,从容迈步,继续向南行。
“玉龙……玉龙!我想起来了!”一个商人猛地惊呼出声,将众人目光吸引过去。
那商人见众人看来,面露得色,朗声道:“卫国有传闻,说是一名叫玉龙的公子,请观孔周家藏宝剑,宝剑化龙凤游于天际,择其玉龙为剑主!孔周慨然赠剑……承影剑主,原来就是他!这就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