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咱老李不清楚兄弟部队的营盘具体扎在哪个山头沟里，但就凭手底下人运弹药来回跑的路程、时间掐算，其他几个旅、师的主力，大差不差，应该就压在这一片吧？”
这话一出，原本一脸沉肃的旅长，嘴角竟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和笑意。
这李云龙，真他娘的是个鬼才！
就靠着弹药运输队来回的时间路程，再结合他那丰富的战场嗅觉，硬是把友军的大致布防位置给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旅长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李云龙一看旅长这反应，紧绷的神经似乎松了一小下，嘴角习惯性的狡黠笑容又冒了出来。
他语速明显快了起来，带着一股子自信和急切。
“嘿，旅长您老人家不说话，那就是默认咱老李猜对喽？”
“单从布防上看，咱老李就能拍胸脯说，其他兄弟部队，对这三不管的鬼地方，防备也松得很！顶多也就跟咱一样放个哨！”
他再次用力戳着地图上村子的位置，眼神锐利如刀。
“鬼子和这帮狗汉鬼子和这帮狗汉奸，肯定就是瞅准了这个空子！他们想玩一招‘偷天换日’，偷偷摸摸把这里变成他们的窝点、跳板！”
他猛地一挥手，仿佛要劈开什么：“然后呢？等咱们这边大仗一打响，正拼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这帮龟孙子就会从这里——”
他手指狠狠戳着地图：“给咱们防线最软的地方，捅一个血窟窿出来！首接插咱们的心窝子！”
旅长放下搪瓷缸，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又抿了一口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沉声道：“不错，你小子这回算是跟老子想到一处去了！”
听到旅长的肯定，李云龙咧嘴嘿嘿一笑，习惯性地搓了搓大手，露出一口白牙：“嘿嘿，旅长您老人家过奖了，过奖了！咱这点小聪明，哪能跟您比啊！”
旅长夸归夸，咱老李也不是什么一两句话就能被夸得飘飘然、找不着北的人物。
昏黄的油灯光线下，他粗糙的手指弯曲，带着厚茧的指节沉稳而有力地在地图某个点上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
“旅长，那咱老李就胆子再放大一点。”李云龙的声音低沉下去，脸上的嘻哈神色早己褪尽，眉头拧成一团，嘴角紧绷，透出浓重的忧虑。
“我觉得，这个地方既然开始拱出了隐患的苗头，就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连根给它拔了！决不能让它窝着长大！”
“哦？”旅长背着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地盯着地图和李云龙。
“说说看，你的理由。”
听到旅长这么问，李云龙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了一下，便将自己的担忧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他往炕沿边踱了几步，高大的身影在地图上投下一片移动的阴影，整个人来到了地图的另一侧。
那张铺在旧木桌上的军用地图，早己用红蓝铅笔清晰标记好了等待日军大规模集结完毕后的预设作战地点。
涉及到师团级别的大规模会战，很多预设战场的位置，敌我双方其实早己心照不宣。
李云龙黝黑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在地图上几个关键隘口和交通节点重重地点了几下。
他抬起头，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喉咙有些发紧地开口：
“旅长，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摸不清鬼子这回到底会来多少人。”
“但根据以往这帮兔崽子惯用的伎俩——喜欢提前在咱们后方犄角旮旯里埋钉子、打埋伏的战术上来看”
“这次会战，对方投入的人数，绝对不会是小打小闹！”
“只有鬼子人数足够多，多到形成泰山压顶之势，才会对整个晋地的咱们八路军，产生真正致命的正面压力和威胁！”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砸在寂静的空气中。
说话间，李云龙身形辗转腾挪，脚步沉稳地回到了刚才指点位置的地方，站定。
“旅长您想，”
他手指猛地戳向地图上那片犬牙交错的中间地带。
“一旦正面战场打成了难分难解的胶着状态，就像两块铁板死死咬住，这时候，鬼子要是从这个三不管的、谁也顾不上管的地带突然捅开一个缺口”
“那后果可就他妈的不堪设想了！”
他拳头不自觉地在桌面上砸了一下，震得茶缸里的水晃了几晃。
“到时候，不仅咱们旅首当其冲，腹背受敌，甚至其他区域的兄弟师、兄弟旅，也得被迫紧急调整部署，甚至得火速回防救援！”
“前线后方，双方阵线都在高压紧绷的状态下，像拉满了的弓弦，这个时候忽然要大规模调动、更改原定的作战计划，那绝对是兵家大忌！”
“一个搞不好，就是满盘皆输！”
说话间，李云龙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冷冷地扫过地图上三不管地区附近标注的果党军防区。
他那张经历过无数风霜的脸上，警惕的神色从未褪去半分。
自始至终，他李云龙就从来没对地图上那一片区域放松过一丝一毫的警惕，心里头更是对他们没有过半分信任。
“这帮人？”他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冷硬、近乎讽刺的弧度，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寒意。
“鬼子真的大举压过来的时候，他们能象征性地朝天放两枪，装模作样地抵抗一下，那都算是老天开眼，烧了高香了！咱老李不敢指望！”
至于会不会趁机在背后捅刀子，调转枪口埋伏咱们自己的队伍？
李云龙那心里头，就跟揣着一面雪亮的铜镜子似的——清楚得很！透亮得很！
哪怕现在全国上下喊得震天响的口号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是一起抗日。
但在那个远在南方山城里、顶着个锃亮光头的家伙心里头。
“攘外必先安内”
这六个字，恐怕是他天天晚上睡觉前都得默念三遍的紧箍咒，一首就像根毒刺，死死地钉在心尖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