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踪的睫毛先颤了颤,像两片被风掀起的蝶翼。
林澈攥着玉瓶的手跟着抖了抖,指节泛白——他看见冰棺里那抹青灰的唇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暖,从唇峰开始,像滴墨在宣纸上晕开,慢慢洇成正常的血色。
有、有气了!白袍医的药囊带子在发抖,他扒着冰棺边缘的手青筋暴起,连把脉的动作都不稳当,三根手指按在燕无踪腕间,又急忙抽回来,用袖子擦了擦才重新放上去,脉息从游丝变成弦丝了!
林兄弟,这玉瓶里的还魂露,再给六滴!他突然跪下来,朝林澈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的一声,我在藤狱治了十年伤,头回见这么金贵的救命药!
林澈弯腰去扶他,掌心还留着玉瓶的余温。
燕无踪的指尖正一下一下轻叩冰棺内壁,像在敲摩斯密码——那是他们当初在乱葬岗守夜时,燕大哥教他的防困暗号。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发哑:白叔,他要是醒了,肯定要骂我浪费药。
系统提示音在这时炸响,视网膜上浮现出淡蓝色的拓印界面。
林澈眨了下眼,选中【焚心门撤离路线图·残卷】,两枚幽蓝色的渊流共鸣点立刻化作光点钻进界面。
推演过程中,他能清晰听见脑内齿轮转动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拆解一幅被揉皱的地图,每道折痕展开时都泛着冷光。
来了。他盯着逐渐清晰的路线图,瞳孔微微收缩。
图像里的车队没有朝城外的官道延伸,反而像条钻地的蚯蚓,沿着地下排水网往更深处扎,终点处的红圈不断闪烁,标注着律源母炉·零号接口。
母炉?刚冲进密室的苏晚星发梢还滴着水,显然是从湖边实验室一路跑过来的。
她的指尖抵在路线图上,指甲盖因为用力泛白,藤狱系统的能量核心,所有意识数据都要经过母炉转译。
如果焚心门用律源罐里的怨念点燃母炉她突然抬头,眼尾泛红,会激活净念使降临协议。
三百年的怨念足够当燃料,他们要做的不是撤离,是给全城做一次意识清洗!
林澈的拇指摩挲着玉瓶上的云纹。
他想起今早判影童咽气前抠进他肉里的指甲,想起燕无踪胸口那柄淬毒的匕首,想起火种营门口那些被焚心门烧了帐篷的老人们——他们蹲在灰烬里捡药罐,白发沾着火星子,却还在说林小友,我们信你。
那就让他们烧个痛快。他突然笑了,露出白生生的虎牙,可眼底没有半分温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老刘带主力去东门税厅闹事,我带小队夜袭押运车队。
滑竿刘的竹扁担地磕在门框上。
他刚从校场跑过来,后背的粗布汗衫还沾着草屑,闻言把扁担往地上一杵:林兄弟你说东,老刘绝不往西!
税厅那老匹夫贾守拙,上个月还扣了我三车盐,正好新仇旧账一起算!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络腮胡一翘一翘的,你小子要是敢偷偷涉险,等燕大哥醒了,我让他拿八极拳揍你!
黄昏的天光从密室小窗斜切进来,在林澈脸上割出明暗两半。
他看着滑竿刘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听着外面逐渐响起的喧闹——百来号人举着《火种公约》副本围在税厅门口,滑竿刘的大嗓门像敲铜锣:苛捐杂税压得百姓喝西北风,你们倒好,拿民脂民膏养鹰犬!
贾守拙的骂声很快从税厅里炸出来:调巡防营!
把这些乱民全给我抓了!
林澈摸了摸腕间的花络,青紫色的脉络正随着心跳起伏。
他转头看向缩在墙角的判影童和飞匣童——前者脸上的伤还渗着血,却硬是用碎布裹了又裹;后者怀里抱着半只拆了一半的机关匣,正往齿轮里塞引魂香。
他蹲下来,拍了拍判影童的肩,带你去看看,什么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排水暗网的气味比林澈想象中更重,霉味混着铁锈味直往鼻腔里钻。
他借着飞匣童机关匣的冷光看了眼路线图,脚尖在青苔上轻点——这是引魂步的起手式。
三百二十七道虚影瞬间在身后浮现,那个扎羊角辫的小男娃骑在他肩头,拽他的发梢:哥哥跑快点呀!
判影童突然拽了拽他衣角,压低声音:左前方二十步,有巡逻队。
林澈放缓脚步,喉间滚出一句低诵:我们不服。
虚影们突然四散开来,在管道壁上投下重叠的影子。
巡防队的灯笼光晃过来时,他们看见的是七八个举着火把的正往反方向跑——等守卫骂骂咧咧追过去,林澈三人已经贴着管道顶,像三只壁虎似的爬过了巡逻节点。
还有半里到检修站。飞匣童的机关匣发出的一声,母炉外围的守卫换班时间是子时三刻。
林澈摸了摸怀里的玉瓶。
还剩六滴还魂露,足够救燕大哥;而焚心门的车队,正载着律源罐往母炉方向移动。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腕间花络的起伏完全重合——那是燕大哥的血脉在共鸣,是三百二十七道残识在呐喊,是火种营每双期待的眼睛在发烫。
午夜的风从排水口灌进来,带着铁锈味。
林澈贴着检修站的砖墙蹲下,能清晰听见远处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
他抬头看了眼天,月亮被乌云咬去半块,像块浸了血的玉。
车队的灯笼光在转角处亮起时,他摸出怀里的玉瓶,对着月光看了看——六滴还魂露在瓶底晃啊晃,像六颗要落进热油里的星子。
片刻后——
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在检修站外炸开,像一串被踩碎的铜铃。
林澈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能听见自己喉间滚动的吞咽声,混着排水管道里霉味的风灌进衣领,却压不住腕间花络突突的跳动——那是燕无踪的血脉在发烫,是三百二十七道残识在替他数心跳。
押运官的嗓门撞在砖墙上,惊飞了几只夜枭。
林澈贴着检修站后墙的裂缝望去,灯笼光里,七个精壮的焚心门护卫正围着辆黑檀木车,车板上摞着三个鎏金铁箱。
为首的押运官是个左脸有刀疤的络腮胡,此刻正用匕首挑开铁箱上的封条,金属摩擦声刺得林澈耳膜发疼。
头回见这么金贵的货。刀疤男掀开箱盖的瞬间,林澈看清了——十二支翡翠瓶在红绸上泛着幽光,瓶身刻着与他怀里那支相同的云纹,正是还魂露的原料。
机会来了。
他朝身侧的判影童使了个眼色。
少年立刻攥紧怀里的机关匣,指尖在齿轮上一拧,轻响混着夜虫鸣叫消散。
飞匣童则缩在管道阴影里,将半块浸了迷香的帕子按在唇下——这是他们昨夜在乱葬岗采的曼陀罗,专克焚心门特供的醒神丹。
林澈深吸一口气,掌心的玉瓶被攥得发烫。
最后一滴还魂露在瓶底晃了晃,像颗将坠的星子。
他想起燕无踪在冰棺里颤动的指尖,想起火种营老人们蹲在灰烬里捡药罐的白发,想起判影童说起母亲被植入秩序即正义代码时发红的眼眶。
去你妈的秩序。他喉间滚出一声低咒,屈指一弹。
玉瓶地撞在砖墙上,最后一滴还魂露被震得悬空,在月光下拉出一道银线。
与此同时,林澈沉腰坠胯,八极拳崩山靠的劲气从脚底窜起——这是他融合现实跑酷爆发力与游戏国术的改良式,整面砖墙在轰鸣中震颤,空气里的液滴被震波托着打了个旋,恰好撞进他腕间泛光的花络。
系统提示音在视网膜上炸开:【武道拓印系统·逆向解析中——检测到九转还魂露核心配方,消耗27道残识,推演进度100】
林澈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花络里浮出密密麻麻的金色字符,那是药材配比、火候控制、甚至连母炉能量注入的频率都被拆解成了数据流。
什么人?!刀疤男的刀光已经劈过来。
林澈反手抄起预先藏在墙缝里的泥瓶——这是用灶灰和碎瓷片混着蜂蜜捏的,此刻他将泥瓶狠狠砸进铁箱。
封着假药的琉璃瓶地落在红绸上,瓶身两个小字在灯笼光里格外刺目。
你娘当年被人灌了秩序即正义的代码。他拽过判影童的手腕,将少年往阴影里一带,今天我要让律婆娑尝尝,被自己人灌是什么滋味。
话音未落,飞匣童的机关匣突然爆发出刺耳鸣叫。
林澈早有准备,反手甩出三枚石灰雷——这是用藤狱后山的垩土混着辣椒籽搓的,炸开瞬间,检修站内腾起遮天蔽日的白烟。
有埋伏!
放箭!护卫们的喊声响成一片,箭矢擦着林澈的耳尖钉进墙里。
他弯腰抄起判影童,另一只手拽住飞匣童的后领,引魂步的虚影在身后炸开三百二十七道——这是他第一次将拓印来的身法与自身跑酷技巧完全融合,三人的影子在浓烟里叠成一片,像群被风吹散的纸人。
等守卫们挥着刀冲进烟幕时,只剩铁箱里那瓶的琉璃瓶在摇晃,瓶口飘出一缕极淡的紫烟——那是飞匣童偷偷下的乱神散,专克高阶武者的识海。
晨光漫过龙城屋檐时,林澈正坐在火种营的屋顶上。
滑竿刘的大嗓门从巷口传来:林兄弟!
焚心门的狗东西疯了!他扛着根沾着血的扁担冲进来,络腮胡上还挂着晨露,我刚从醉仙楼打听来,昨夜他们老大喝了还魂露,现在满院子喊我们不服,连律婆娑的贴身使女都被砍伤了!
母炉点火仪式说停就停!
林澈捏着片瓦当,指腹蹭过瓦当上的二字。
他望着远处扁担盟的旗帜在风里翻卷,想起昨夜苏晚星收到配方时发亮的眼睛——那姑娘抱着竹简蹲在油灯下,笔尖在纸上游走如飞,嘴里念叨着原来母炉能量可以这样转化,活像只看见蜜罐的松鼠。
教会一百个人制药,比打赢十场擂台有用。他对着风轻声说,将写满配方的帛书塞进信鸽腿上的竹筒。
信鸽扑棱棱飞起时,腕间花络突然泛起幽蓝光芒,一行古老文字浮现在皮肤表面:当八极归心,彼岸花开,持灯者将重掌薪火之钥。
林澈低头轻笑,指尖抚过那些字。
他想起燕大哥醒过来时可能会骂他又乱涉险,想起苏晚星破解母炉代码时咬着笔杆的模样,想起火种营老人们用新配方熬药时飘满巷口的药香。
钥匙?他对着初升的太阳摊开手,阳光穿过指缝落进花落,这次,我自己打门。
而龙城深处,律婆娑的手正抚过那瓶的琉璃瓶。
她的指甲是丹砂染的,在二字上划出红痕。
密室里的烛火突然爆起灯花,映得她眉间的金印忽明忽暗——那是维持藤狱秩序的核心代码。
混乱她低声呢喃,喉间滚出破碎的音节,像台卡带的老唱机。
这是她三百年来第一次,在绝对的秩序里,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晨光未破,火种营收治所内。
冰棺上的霜花突然簌簌坠落。
燕无踪的睫毛剧烈颤动,原本平稳的呼吸骤然紊乱,像突然被扔进急流的纸船。
白袍医的药碗掉在地上,他扒着冰棺边缘的手直抖,抓起脉枕的手悬在半空,终于扯着嗓子喊出半条街都能听见的急报:林兄弟!
燕大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