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留痕猛地坐下,一拳砸在石桌上,“砰”的一声闷响震得杯盏轻颤,黑白棋子哗啦啦散了满地。
他紧攥着拳头,指节泛白,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石亭里打转。
梅玄机能清晰地感觉到墨留痕那股压不住的怒意。
是恨魔主偏偏挑中东方仇当容器,是忧花弄月的承诺恐难兑现,更是怨自己连护着徒弟都做不到。
他也跟着坐下,长袖轻轻一拂,淡青色灵力卷着满地棋子,叮叮当当落回棋盘,归位如旧。
“急也无用,三日后天才会自见分晓。”他捋着胡须,语气尽量放得平缓,“咱们活了几百年,该懂不到最后一刻,万事皆有转圜。倒是”
话锋顿了顿,他眼底掠过一丝难掩的愁绪:“三日后怎么对杏杏说?怎么向她解释,若真事不可控,我连半句安慰的话,都没想好。”
“唉,尽人事,听天命吧。”墨留痕终于松了拳,重重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了,还有件事——飞仙楼事后,剑初辰就没了踪影,他能去哪?”
“没回流萤谷?”梅玄机眉梢微挑,指尖捻着棋子沉吟,“若没回去,多半是回药仙岛了。
“你不觉得他古怪?”墨留痕往前倾了倾身,声音压得低了些,“百年前我在药仙阁初次见他,药仙从不提他的过去,他自己也从未提及。就好像凭空出现的,甚是神秘。”
“药仙既信他,想来是友非敌。”梅玄机将白子落在棋盘上,声音轻描淡写地揭过话题,“先把这盘棋下完,天塌下来,也得一步一步走。”
“来来来,这局不算了,重来重来”
话说梅杏杏揣着满心期待,在成衣铺里挑了两套新衣。
一套月白锦袍,绣着细巧的云纹,是东方仇偏爱的素雅样式;另一套青碧色的,领口缀着银线绣的竹叶,想着他平时穿着,定是好看。
付了灵石,她想起什么,仰头问掌柜:“请问,城里哪有卖三月粑的糕点铺?”
掌柜收了灵石,笑着往街尾指了指:“顺着这条道走,第二个巷子拐进去,那家春味斋准有。这时候正是三月粑新鲜出炉的时候,他家三月粑可是抢手货。”
“多谢掌柜!”梅杏杏眼睛一亮,把新衣收进储物戒,脚步轻快地往巷子里走。
春风卷着街边桃花瓣落在她发间,她抬手拂开时,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其实她从没见过三月粑,更没尝过味道,只记得那日在望月亭,东方仇说起往事时,眼底亮得像藏了星光:“我娘做的三月粑可好吃了,咬一口豆沙流心,甜得能暖到心口窝。”
那时她没说话,却悄悄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她想尝尝那能暖到心口的甜,更想亲手买给让她记挂的人。
巷口飘来淡淡的米香,混着春风的甜意,梅杏杏循着味道走到春味斋前。
木质招牌上的漆色有些斑驳,却透着股烟火气,蒸笼掀开时腾起的白汽,裹着暖意扑在脸上,让她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姑娘要点什么?”掌柜是个圆脸妇人,手里正用竹篾片翻着蒸笼里的糕点。
“我要三月粑,甜豆沙馅的。”梅杏杏踮起脚尖,往蒸笼里看。
只见一个个圆滚滚的米团,裹着翠绿的粽叶,顶端还点着一点胭脂红,像极了枝头刚绽的桃花。
妇人笑着取了油纸,包了西个递过来:“刚蒸好的,趁热吃才香。这可是咱们剑云城的老味道,多少人等着这一口呢。”
梅杏杏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温热的米团,心里也跟着暖烘烘的。
她忍不住捏了捏,软乎乎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仿佛能想象出东方仇说的“流心豆沙”是什么滋味。
揣着三月粑往回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身上,落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轻快地跳动。
她边走边想,三日后见到东方仇,要先把新衣给他,再递上热乎的三月粑,看他会不会像从前那样,笑自己“就知道吃”。
走到小院门口时,她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油纸包。
里面裹着的不仅是糕点,更是她藏了许久的期待。
风掠过墙头的桃树,落下几片花瓣,粘在油纸角上,像是给这份期待,又添了几分温柔的底色。
与此同时,玄音子一行人踏着晨光刚穿过城门。
今日的剑云城格外拥挤,相比起三月前的除夕夜,热闹了十倍不止。
青石板路被往来人群踩得发亮,两侧铺子的竹帘尽数掀开,包子铺的伙计踮着脚吆喝,蒸笼里腾起的白汽裹着肉香,在晨光里凝成薄薄的雾。
布庄前挂着的绸缎随风摆动,绯红、明黄、月白的料子映着阳光,像铺开了一片流动的彩虹。
街边的小摊更显热闹,糖画师傅握着铜勺在青石板上游走,转眼间一只展翅的糖蝴蝶就引得孩童围拢。
卖糖葫芦的老汉扛着草靶,红玛瑙似的山楂串在阳光下泛着光,咬一口脆生生的甜意漫开。
往来修士络绎不绝,有的背着剑匣匆匆赶路,有的三五成群站在街角交谈,袖角若隐若现的灵力波动,都透着“天才会在即”的紧张与期待。
玄音子走在最前,侧身避开迎面跑来、手里攥着糖画的稚童,目光扫过前方熙攘的人群:“前面就是醉心楼了。”
众人抬眼望去,“醉心楼”三个金粉大字在晨光里格外醒目,灯笼穗子随风轻晃,扫过楼下攒动的人影。
楼前的石阶上,己有不少修士驻足,有的凑在一处低声商议,指尖在半空画着战术轨迹。有的踮脚张望等候同伴,时不时抬手看一眼袖中的传讯玉。
连门口迎客的伙计都忙得脚不沾地,肩上搭着的白毛巾擦了擦汗,又笑着引着客人拾级而上。
玄音子放缓脚步,目光掠过人群中那些藏在袖角的手、闪烁不定的眼神,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角的绣纹。
这热闹背后,藏着多少双盯着天才会的眼睛,谁也说不清。
他身后跟着顾荣与樊青槐,云梦深走在身侧,指尖漫不经心地叩着腰间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