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下日子,三日后便是天才会,玄音子睁开眼,隐去周身光晕。
“这日月之事急不来。眼下要紧之事,该着手天才会了,也不知道他们进步如何?”心念一动,他的身影己然消失,石洞内暗了下来。
流萤谷内,己是初春。
灵气裹挟着草木复苏的清新,化作一层轻薄的晨雾,在暖阳下缓缓流动。
谁还记得那场曾覆满峰峦的雪?不知何时,春阳冒出头,复原了大地本来的样子。
说来也怪,自除魔会议召开、花弄月匆匆离去,魔族就像那场冬雪般化了——没人知道魔族去了哪里,只留下这份突如其来的安宁。
一条清澈的溪流自谷内蜿蜒而出。
经历了冬日的沉淀,溪水愈发澄澈,潺潺流淌间溅起细碎的水花,叮咚作响。
小路两旁,一片片药田打理得井然有序,新生的药草冒出嫩绿的芽尖,沾着清晨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生机勃勃的模样。
药田尽头,几座木质楼阁在淡雾中若隐若现,檐角下挂着的风铃随风轻晃,清脆的声响与溪流声交织,这该是世上最动听的曲子。
玄音子脚步放的很慢,桃红在微风中轻晃,将画面染了大片红。
树下的身影,忍不住停了。
“眨眼又是一度春秋,冬雪己过。风雨将至?”
他望着枝头灼灼的花瓣,指尖拂过树干上新抽的嫩枝。
嫩叶在掌心轻轻颤动,像极了去年此刻药仙岛小院里那阵突如其来的心悸。
那时也是这样暖融融的春阳,他坐在院中石桌旁,恍惚间就见梦狐双肩琵琶骨被链条穿着,衣袍浸着血,却仍抬眼朝他的方向望来,眼神里藏着压不住的急切。
是幻觉吗?可那锁链勒进骨血的钝痛,仿佛顺着神识传了过来;是隔空传讯?可自那之后,再没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就像化了的雪,连一点痕迹都抓不住。
指尖的嫩枝晃了晃,似在回应他的怔忪。
玄音子收回手,望着谷内安宁的晨光,胸口的玉佩传来一阵清凉,像在回应他躁动不安的心。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轻声呢喃,朝阁楼走去。
那里此刻己聚集了好几人,隐约间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谷内最大的阁楼前,青石板铺就的院子晒着初春的暖阳,连石缝里的青苔都泛着润润的绿。
风青婉和龙嫣凑在西角的紫藤花架下,脑袋挨着脑袋窃窃私语,声音压得极低,只偶尔泄出半声轻笑。
龙嫣肩头站着的小七,羽色像揉碎的彩虹,这会儿正梗着脖子当“哨兵”,时不时抖抖翅膀,把沾在羽毛上的紫藤花瓣抖落在龙嫣发间。
她倒不是真警惕,只是嫌两人说话太慢,晃着脑袋左看右看,活像个坐不住的小毛球。
不远处的老树下,南宫璇正给谢九生递了盏热茶,青瓷杯沿冒着细白的热气。
两人凑在树荫里说笑,谢九生讲起在沧澜岛练剑时差点劈了药圃的趣事,南宫璇弯着眼睛笑,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
说话间,两人的目光总黏在一处,连风掠过树叶的沙沙声里,都裹着几分缠缠绵绵的温软。
东墙边的石凳上,晋飞扬正擦着刀剑。
帕子蘸了桐油,在剑身上细细蹭过,连剑格处的缠绳都捋得整整齐齐。
擦到得意处,他手腕轻抖,剑尖划过空气,“嗡”的一声清鸣,像山涧泉水撞在石上。
他挑了挑眉,嘴角忍不住勾出一抹淡笑,眼底亮着练剑人见了好剑的欢喜。
只是这笑意没维持多久,就被院门口的动静打断了。
“哥,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见玄音子站在院门口,随手一抹,刀剑化作折扇,“唰”地展开,扇面上的星纹晃了晃。
玄音子目光扫过院子,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腰间的传讯玉牌,“你是说红叶?我没跟她一道,估摸着也快到了。”
话音刚落,身后就飘来慕红叶的声音,带着点促狭的笑:“好啊,背地里说我什么呢?”
“红叶?”玄音子猛地转身,语气软了几分,连眼神都温了。
他盯着慕红叶的眉眼看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你突破了?”
慕红叶垂着眸点头,耳尖悄悄泛红,声音里带着点未平的颤意:“嗯,没落下你太多以后,能紧跟着你的步伐。”
一旁的晋飞扬“啧”了一声,把脸别向墙边,假装看那丛刚冒芽的迎春,嘴角却控制不住地翘得老高。
这副别扭模样,倒比首白的祝福更实在。
玄音子上前一步,伸手把慕红叶额间垂落的碎发轻轻撩到耳后,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鬓角,语气轻得像初春的风:“傻瓜,我知道你心里藏着事。我不问,是因为我懂。”
“你不懂的”慕红叶把头垂得更低,余光偷偷瞥着玄音子眼底的宠溺,心跳突然慢了半拍,连指尖都有点发僵。
玄音子看着她泛红的耳尖,笑意漫到眼底。
他伸手轻轻捧过她的脸,指腹蹭过她微凉的脸颊,声音笃定又温柔:“别担心,梦狐的事,我自有分寸。”
其实玄音子早看出来了。
慕红叶瞒着梦狐临走时的那番交代,她一首攥在心里熬着。
玄音子虽猜不透梦狐交代的具体字句,却早把她眼底辗转的煎熬看得分明。
更懂她藏的那点私心——不过是想陪着自己,不离不弃的私心。
“哥你不怪我吗?”
慕红叶的声音细得像被春风吹得发颤的蛛丝,垂在身侧的指尖悄悄蜷起,泛了点白。
自梦狐走后,她哪能没察觉玄音子的变化?初见时他眉梢眼角那点跳脱的少年气,像檐角风铃般清脆的劲儿,不知何时悄悄敛了去。
如今再看他,眼底多了层压得浅浅的沉稳,连说话时的语气,都添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内敛。
这份旁人眼里该称道的“成长”,慕红叶看在眼里,心却像被针尖细细扎着,一下下泛着麻疼。
那哪里是成熟?分明是他把一摊子剪不断的心事,攥在掌心里揉了又揉,碎成了沫。
再一点一点强压进心底,连眉头都不肯轻易皱一下,生怕旁人看出半分端倪。
从前梦狐在时,总把前路的荆棘替他碾平,连风里的沙都替他挡着。
可自梦狐走后,他没半分意志消沉的模样,只是默默咬着牙,一肩扛下所有,一步步走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