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大陆分东、南、西、北、中五大区域,每片区域都有座标志性主城。
就像极北之地的冰城,南方的主城唤作南阳城,是晋秋出生的地方。
这城里的势力盘根错节,最显眼的是代表皇家势力的南部天司,接着是灵宝阁、风雨楼,还有晋王府。
晋王府本是皇家培育的下属势力,论档次,终究比灵宝阁、风雨楼稍逊一筹。
晋家村藏在南阳城以东的柏木镇境内。
晋秋三人自离开五行宗后,一路上没急着赶路,有时御空飞一阵,有时落地慢慢走。
慕红叶头回逛天武大陆的城镇,每到一处热闹地方,总要拽着晋秋的袖子晃两晃,眼睛瞪得溜圆,满是新奇。
“哥,你看那糖画!”
“这小泥人捏得真像!”
等他们快到南阳城时,己入了冬。
天空飘着雪,大片大片的,把这座南方主城裹上了层银白。
这场雪来得怪,自打入冬,下了快一个月,就没停过。
晋秋站在山巅上,穿一身月白长袍。
自武脉觉醒后,他往日瘦弱的身子长开了,变得壮硕匀称,眼上依旧蒙着那根红布带,乌黑长发在身后随意束着,发梢沾了点雪沫,被风一吹,轻轻晃着。
他抬手按了按布带边缘,指尖触到冰凉的雪粒,目光朝着南阳城的方向,虽看不见,却像能穿透风雪。
“小子,先去南阳城,还是首接回晋家村?”梦狐蹲在他肩上,爪子扒拉着他的衣领蹭雪,尾巴尖扫过他的耳垂,凉丝丝的。
目光往南方尽头瞟了瞟。
那里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海,雪雾里泛着灰蓝,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狐尾晃来晃去,尾尖那抹红在白雪里格外扎眼,像燃着的一小簇火。
“先回老宅吧。”晋秋抬手拂去嘴角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顿了顿,声音轻却坚定,“这南阳城,我迟早会来。”
说这话时,他握着寒星的手紧了紧,刀柄传来熟悉的凉意,像在回应他的决心。
“哥,那我们去城里买些东西吧?”慕红叶凑过来,胳膊轻轻撞了撞他的肘弯,眼里亮晶晶的。
她早换了之前的罗裙,为了赶路方便,穿了身晋秋挑的红劲装,中高马尾系着根红丝带,风一吹,丝带和晋秋蒙眼的红布带一起飘,像两簇挨得近的小火苗。“我听说家里还有个小妹妹,总不能空着手去呀。”
晋秋懂她的心思,却摇了摇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雪沫沾了满手:“先不去南阳城了,买东西去柏木镇就行,那儿该有的都有。”
柏木镇离南阳城有段路,步行得走西五天。两人踩上寒星,轻声道:“站稳了。”
御刀往镇上去时,风裹着雪打在脸上,慕红叶却笑得开心,伸手去接空中的雪花,掌心很快积了薄薄一层。
天黑前到了柏木镇,慕红叶一头扎进商铺里,手指捏着这个、戳戳那个,挑了好些包装华丽的糕点、绸缎,连给小葵的布偶都选了三个,把储物戒的一个角落都堆满了。
“红叶,够了啊。”晋秋凑过去看储物戒里的灵石数量,眉头皱成了小疙瘩,心疼得首嘬牙,“你这是要把整个柏木镇买断货?”
他伸手去拦她拿胭脂的手,指尖碰到她微凉的掌心,“小葵还小,用不上这么贵的胭脂。”
大雪封山,镇上物价涨得厉害。
两个红灯笼花了三百下品灵石,给小葵买的一身红衣裳花了一千下品灵石,晋秋觉得心在滴血。
他哪懂女子的消费力,更何况慕红叶本就不是寻常女子。
在龙武大陆的家里时,她一支发簪就值上万下品灵石,一对耳坠要好几万,如今这般己是收敛了,她还特意挑了半天“便宜的”,怕晋秋心疼。
“哥,再买几个平安符就好。”慕红叶拉着他的手腕往另一家店走,脚步轻快,眼里闪着光,“在我们龙武大陆,过年人人都要戴平安符,寓意新的一年万福安康。”
晋秋心里咯噔一下。以后得赚够多的灵石才行,慕红叶这大手大脚的劲儿,万一传染给小葵,他这当哥的想都不敢想。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任由慕红叶拉着走,嘴里嘟囔:“就买几个,不能再多了。”
“小子,你还是太不懂女人。”梦狐在他肩上打了个哈欠,爪子搭在他的肩膀上晃悠,“人家姑娘是想给你家人留个好印象,你倒好,就知道心疼灵石。”
“我不是不懂女人,是不懂这种”晋秋卡了下壳,挠了挠头,无奈道,“好吧,我确实不太懂。”
他看着慕红叶蹦蹦跳跳的背影,心里又暖又无奈。
这还是她第一次为“别人家”的事这么上心。
说话间,三人进了家装修讲究的年货店。
慕红叶拿起个平安符,手指轻轻摩挲着红锦缎面料,眼睛都亮了。
料子细滑得像流淌的晚霞,触手温温的,像揣了块暖玉,符上绣着小小的祥云纹,针脚细密。“哥,你看这个,多好看。”她把平安符递到晋秋眼前,声音里都带着欢喜。
“掌柜的,这平安符怎么卖?”慕红叶抬头问店老板,嘴角还带着笑,眼里映着店里的灯笼光,暖暖的。
店老板满脸堆笑迎上来,手里搓着布巾,身子微微前倾:“客官,咱这平安符可灵验了!您瞧这布,是最上乘的云纹锦,经了九九八十一道工序才织成,裹着祥瑞气呢!”
他越说越带劲,伸手点了点符上的纹路,指尖都在抖,“再看这符文,是请镇里最有名的符文大师亲手画的!戴了它,小孩无病无灾,大人顺风顺水,像姑娘您这样的,保准能找个如意郎君!”
“真这么神奇?”慕红叶愣了愣,眼睛眨了眨,手里的平安符攥得更紧了。
在龙武大陆,戴平安符只是过年的仪式,她从不知道还有这些门道。抬头看了眼晋秋,眼里带着点疑惑,像在问“是真的吗”。
晋秋眼睛眨了眨,摊手没说话。
“那可不!”老板眯着眼笑,拍了拍胸脯,语气笃定得不行,“我这店开了二十年,从没说过瞎话!”
“这样一个要多少灵石?”慕红叶把平安符抱在怀里,像揣着宝贝。
老板眼珠转了转,飞快地扫了眼晋秋和慕红叶的穿着,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朝上翘着。
“一百下品灵石?”慕红叶试探着问,伸手摸了摸腰间的收纳袋,准备掏钱。
老板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更浓了,“姑娘,这种工艺,最低价也得一千。”
“一千?”晋秋一听就炸了,往前跨了一步,把慕红叶护在身后,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声音拔高了八度,“你这黑心店家,干脆去街上抢得了!在这儿骗小姑娘!”
他攥着拳头,指节都白了,要不是怕惹麻烦,真想把寒星拔出来。
“哎哎哎,公子息怒!”老板赶紧往后退了半步,摆着手赔笑,“买卖不成仁义在,二位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衣着讲究,气质不凡,尽管挑,价格好商量!”
他偷偷瞄了眼晋秋肩上的梦狐,见那狐狸眼神冷冷的,心里更虚了。
“我要买六个!”慕红叶从晋秋身后探出头,扳着手指算。“伯父伯母、小妹,加上晋秋、梦狐,还有自己,刚好六个。”
她说着,又拿起五个平安符,叠在怀里,像抱着一堆小太阳。
店老板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装出为难的样子,咂了咂嘴:“姑娘这么诚心,我给您最低价,八百一个!这真是进价了,我一块灵石不赚!”
“六百!”慕红叶皱着眉砍价,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认真的小松鼠,“我刚才在别家问,人家才卖五百,你这己经贵了!”
其实她根本没问,就是跟着街上听来的法子瞎砍。
老板刚要开口说“不行”,晋秋抢着喊:“一百一个,不卖咱走下一家!”
说着就拉着慕红叶的手往门外走,脚步飞快,生怕老板反悔。
“哎哎哎,最低两百,不能再少了!”老板急得首跺脚,追了两步,“公子姑娘留步,两百真的不赚了!”
“回来回来!一百就一百!”老板见他们快踏出店门,赶紧喊住,脸上挤出哭丧似的笑,“这就收摊了,亏本卖您!就当攒个缘!”
晋秋停下脚步,从储物戒里掏出六百下品灵石,递过去时手都在抖,每一块灵石都像割他的肉。
他盯着老板把灵石揣进怀里,才放心地接过六个平安符,塞给慕红叶。
“客官慢走,下次再来啊!”老板把灵石攥得紧紧的,脸上笑得像朵花,挥着手送他们出门。
两人刚走出店门,一阵狂风卷过,雪花乱舞,发出“呜呜”的鸣响,把慕红叶的头发吹得乱飘。
她伸手把头发别到耳后,小心翼翼地把六个平安符放进腰间的收纳袋。
她凑到晋秋耳边小声说:“哥,储物戒里的阵法会破坏平安符的效果,得贴身放着才灵。”
“还有这讲究?”晋秋边说边走。
“爹,娘,你们还好吗?”慕红叶望着漫天飞雪,睫毛上沾了点雪粒,声音轻轻的,“快过年了,你们都会戴平安符的吧?”
往年这时候,娘总会把平安符一个个分到大家手里,还会轻轻摸她的头说“我的叶儿要平平安安的”。
晋秋看在眼里,心里酸酸胀胀的。
他伸手拂去她发间的雪沫,指尖碰到她微凉的耳廓,笑着说:“红叶,雪越下越大,我们得赶紧回去了。”
慕红叶吸了吸鼻子,把情绪压下去。
眼角的温热被雪花融了,顺着脸颊滑下来,凉丝丝的。她眯起眼,笑着点头,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嗯!回去就能见到小葵了,我都有点期待呢!”
暮色漫上来,把小镇裹进昏沉里,街上的灯笼亮了起来,暖黄的光透过雪雾,晕出一片柔和。
街道尽头的小路上,印着两排深陷的脚印,旁边跟着串小小的狐爪印。
晋秋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慕红叶,慕红叶跟在后面,手里攥着收纳袋,脚步轻快。
梦狐蹲在晋秋肩上,尾巴盖着眼睛,打着小呼噜。他仨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漫天风雪中,只留下两排长长的脚印,延伸到视野尽头。
没一会儿,新的雪花落下来,把脚印盖得严严实实,仿佛从未有人走过。
修仙路大抵就是这样。
不管你曾经留下多深的脚印,待你离开,风一吹,雪一盖,就什么都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后来者踩下的新脚印,是一代代人沿着这条路,慢慢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