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太后作对这事,泠雪压根没想着瞒胤禛。或者说,在这紫禁城里想完全瞒过胤禛的眼睛,挺难挺累的,所以干脆不瞒了。与其让他从别处听到风言风语,不如自己透个底。
晚膳后,胤禛照例来承乾宫看她。屋里暖烘烘的,泠雪在榻上倚着,由着小宫女给她修剪指甲。
胤禛挥手让宫人退下,自己挨着她坐下,很自然地拿起小银剪,接手了这活。他手法很熟练,小心地替她修着指甲边缘的倒刺。
“今天胃口怎么样?朕瞧你晚膳用的不多。”
胤禛低着头,状似随意地问。
“还成,天冷,懒得动,就不太饿。”
泠雪由他摆弄着自己的手,懒洋洋地答。
一阵沉默,只有剪刀细微的“咔嚓”声。修剪完一只手,胤禛又换另一只。
“乌拉那拉家那几个老家伙,最近安分了不少。”
泠雪眼皮都没抬一下嗯了一声后懒洋洋地回道:
“乌拉那拉家前朝男子碌碌无为,全靠女人撑着,还搞分裂,不安分就会完蛋。”
“皇额娘那边……也清净了。”
泠雪这才抬眼,对上他深邃的目光,脸上没什么意外,反而带着点“你才知道啊”
“清净点不好吗?省得整天念叨,听得人脑仁疼。”
胤禛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继续低头给她剪指甲,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几分纵容,甚至还有一丝赞赏:
“你胆子是越来越肥了。连皇额娘都敢威胁。”
“我威胁什么了?”
泠雪一脸无辜,抽回手,拿起旁边小几上剥好的橘子,掰了一瓣塞进嘴里:
“我是让素刃去传了几句实话。乌拉那拉家那些人,知道跟着谁有肉吃,跟着谁只能喝西北风。至于皇额娘……”
她顿了顿,把橘子咽下去,才慢悠悠地说:
“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就该好好颐养天年,少操些闲心,对大家都好。我这也是为她身体着想。”
胤禛被她气得笑出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牙尖嘴利。朕看你是仗着有孕,朕不敢把你怎么样!”
泠雪拍开他的手,又把一瓣橘子塞进他嘴里:
“尝尝,新贡的蜜橘,甜着呢。”
胤禛含着橘子,甜汁在口中化开。他慢慢嚼着,目光却渐渐沉静下来,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低声道:
“朕都知道。”
泠雪吃橘子的动作顿了顿,没接话。
“朕知道,她心里……从来就没真正把朕当儿子看过。”
胤禛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像一块冰,砸在寂静的殿内:
“老十四才是她心尖上的肉。朕这个皇帝,在她眼里,恐怕还不如老十七在她心里的位置。”
“所以,你做的对。让她安分待着,对谁都好。朕懒得应付她那些心思。”
他伸手,轻轻抚上泠雪隆起的腹部,语气变得柔和:
“你要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其他的事,有朕在。”
这话等于是默许了,甚至是支持了她对太后的敲打。
他知道泠雪的手段,也知道她的目的。他不在乎过程,只在乎结果。安分的太后,稳定的后宫,能顺利生产的泠雪。至于太后那点可怜的“母爱”,他早就不要了。
泠雪看着他眼底深处几乎难以察觉的落寞,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反手握住他放在自己肚子上的大手,语气轻松地说:
“知道啦!有你这个当爹的护着,我们娘俩肯定没事。你快别摆出这副样子,怪瘆人的。来,再吃瓣橘子,甜得很。”
她故意岔开话题,用插科打诨的方式,驱散片刻的沉重。
胤禛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心中的那点阴霾也散去了,低头又就着她的手吃了一瓣橘子,点头道:
“是甜。”
“皎皎,等孩子生了,朕带你去圆明园住些日子,那边景致好,也清静。”
“好啊!”
“说话算话!”
“君无戏言。”
两人相视一笑,刚才那点关于权力和亲情的沉重话题,仿佛从未提起过。
一个橘子吃完,胤禛又陪她说笑了会,见她面露倦色,便扶着她躺下,仔细掖好被角。
“睡吧,朕看着你睡。”
他在榻边坐下,拿起一本奏折,就着灯光看了起来。
泠雪闭上眼睛,感受着身边人沉稳的呼吸和淡淡的龙涎香气。她没瞒他,他也没怪她。这种无需言说的理解与支持,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来得踏实。
泠雪知道,她的身后,站着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她可以依靠,甚至是利用他,做到自己想做的一切。
窗外寒风呼啸,承乾宫内却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