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一派原始风貌,没有世雕琢痕迹。
敖玉靠近水畔,惊起数只水鸟,扑棱着翅膀掠过苍茫水面,留下一片野泽苍茫的景象。
他于此驻足良久,最终择了一处风景合宜之地,亲手清理草木,搭建起一座简朴木屋。
自吴国事迹传出后,他这一路行来,屡被认出。
名声过盛,对他而言也是负累。
在此野居,是想暂避喧嚣,让这沸扬的名声沉寂几分。
那匹赤红骏马在湖边饮水,又惊起一滩鸥鹭。
它似乎极喜此地,在水滩上撒欢奔跑一阵,竟衔着一束不知名的青草,凑到敖玉面前。
敖玉推开那张热切的马脸,目光仍落在手中竹简之上。
骏马侧头望着他,眸中竟似有几分人性化的疑惑。
他每日读书,在周围游走,或以赵青女的方法,尝试融入自然。
闲来无事,在西湖边,建造几处凉亭,打造石桌,煮水饮茶,自有一番逍遥心境。
敖玉入越的消息,早已传至会稽城中。
范蠡向勾践进言。
大夫范蠡正向越王勾践进言:“大王,吴越世仇,不共戴天。吴国新破强楚,志得意满,已有北上称霸之雄心。吴越之间,必有一战。”
他略作停顿,继续道:“那位玉龙公子,学识渊博,武艺非凡,更传闻有一剑退千军之能。大王不妨遣人寻访,诚心拜请,邀其入朝,或可增我国威。”
“传闻有几分真切?”勾践沉吟道。
能有盛名传播,他承认敖玉必有不凡之处,却不信一人可敌千军。
若果真如此,只能说明吴军疲弱不堪。
况且,此人曾有刺王杀驾之举,足见其没有尊卑之心,虽是针对吴王,也让同为大王的勾践,心下不适。
“大王,无论传言虚实,只要他能入越,便是对吴国威势的一次挫伤。”范蠡陈明利害,力主邀请。
勾践闻言,感觉有道理。
勾践思忖片刻,觉其言有理。
夫差之父阖闾便死于吴越之战,此乃血海深仇。
若非楚国露出破绽,吴国兵锋首要所指,必是越地。
如今吴国携大胜之威,厉兵秣马,有称霸中原的野心,首先解决的就是后顾之忧。
此事,便交由爱卿。你亲自前往寻访,务必代寡人表达诚意。”勾践最终将邀约敖玉的重任,交给了范蠡。
范蠡退出王宫,回望那巍峨殿宇,眼中掠过一丝隐忧。
吴国强盛,又新得楚地人力物力,如虎添翼。
反观越国,地小人稀,兵甲不足,而大王年轻气盛,恐非吉兆。
只是他的诸多谏言,勾践能听进去的,实在不多。
但愿此番能有所助益吧。”他暗叹一声,安排人手,探寻那位进入越国后便隐居起来的敖玉。
两月之后,范蠡终得消息。
有西湖渔民称,见一白衣男子于此结庐,形貌气度,与传闻中的玉龙公子极为相似。
范蠡禀明勾践,携重礼前往。
这些时日,敖玉已明显察觉西湖左近生面孔多了起来,不少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落在他身上。
“终究是寻来了。”他心下了然,却不为所动,依旧安然度日。以他如今声名,无论去往何国,恐怕都难逃这般关注。
约莫半月后,一辆马车抵达西湖畔。一行仆从抬着各式箱笼礼物,跟在一名青衫文士身后。
“在下范蠡,见过玉龙公子。”范蠡来到敖玉的身边,拱手施礼。
“玉龙见过大人。我于此间,等侯多时了。请。”敖玉将其引至一旁草亭,于石桌前落座。
桌上炭火正红,壶中泉水煮沸。
范蠡随敖玉坐下,略带好奇地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泡茶动作,只觉赏心悦目。
“请。”敖玉将一盏清茶奉至范蠡面前。
范蠡学着敖玉的样子,端起陶盏。但见茶汤清澈,闻之清香沁人。他浅啜一口,双眸顿时一亮。
茶汤入口,清新甘冽,仿佛瞬间打开了味蕾。
“不想范蠡此生,竟能品得如此佳饮。”他放下茶盏,由衷赞叹。
敖玉又为他续上一杯。
几盏清茶过后,范蠡放下茶盏,神色转为郑重。
“玉龙公子早知我王会遣使来邀?”
品茶间隙,他已想通敖玉先前所言“等侯多时”之意,推测或是渔民与先前派出的探子走漏了风声。
敖玉却微微摇头:“我等的,是范蠡先生。”
见范蠡眼中疑惑,他解释道:“我听闻越国有大贤,故特南下来此。只是为声名所累,恐亲自登门,反为大人招致不必要的麻烦,故而未敢唐突。”
“以范大人之才,必会向越王建言,寻我入越。我便在此静候,只待大人前来。”
范蠡闻言,愕然片刻,旋即起身,肃然长揖:“蠡之才学,与公子相较,尤如萤火之于皓月,实不敢当‘大贤’之称。”
“贤才智慧,岂能以声名高低论之?孔丘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敖玉起身扶他重新坐下。
“既如此,公子成为少伯即可。”范蠡对敖玉躬敬了许多。
二人相互畅谈,阐述己见。范蠡曾多次入山采药,尝遍百草,于医药一道颇有心得。
一番交谈,范蠡对敖玉学识之广博、见解之深邃钦佩不已,自觉相差甚远,言语间渐渐变为请教,神态愈发躬敬,以先生相称。
待到察觉晚风微凉,抬首已是星斗满天,方知夜已深沉。
范蠡起身,躬敬行礼:“先生大才,为蠡解惑良多,今日受益匪浅,蠡受教了。”
“不过互相探讨学问罢了。昔年我于孔丘处,也是如此论学。”敖玉扶起他道。
敖玉虽如此说,范蠡却依旧执礼躬敬:“今日天色已晚,扰了先生清修。改日范蠡再来拜访请教。
他提出告辞,回首见到那满载礼物的马车与仆从,才恍然记起今日来意。
虽经过深谈,心知敖玉多半无意出仕,但仍转身,依礼正式相邀:“我王勾践,励精图治,求贤若渴。特命范蠡,恳请先生出山,共谋国事。”
他命仆从奉上财宝。
敖玉含笑婉拒:“我志不在诸候权柄,这些财货于我,亦是无用之物。”
“是范蠡冒昧了,竟以此俗物,沾污先生清志。”范蠡歉然道,心下却对敖玉更为敬重。
范蠡离去后,敖玉目送其车驾消失在暮色中,轻轻摇头,心下暗忖:倒是有些失算了。
此时的范蠡,终究还是年轻,未曾经历越国国破家亡、卧薪尝胆的磨砺。
虽才智不凡,但见识阅历尚浅,还没有真正形成,自身独到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