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如水,映照着厅中摇曳的灯烛。
敖玉手持承影,傲然而立。
他体魄强悍敏捷,步履从容应对死士的围攻,于弩箭飞来的缝隙中穿行。
那数十名精悍死士的,倒伏四周,鲜血缓缓浸透地面铺设的锦缎。
在哪咤手中,他走不过几合,但在凡人中,他实力超绝。
这些死士,纵然是有心培养练有武艺,怎么能是敖玉对手,更何况他手中还有一柄绝世宝剑。
似水如冰的长剑,在空气中划出优雅弧线。
剑影过处,坚甲利戟如朽木般无声断折。
剑锋触及人体,悄然滑过,留下细如丝线的创口,待敖玉身影远去,鲜血才奔涌而出。
死士们甚至来不及感到痛楚,便已颓然倒地。
孔周僵立一旁,太快了,死士败的太快了。
他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连逃走重新组织人手的机会都没有。
眼睁睁看着家族蓄养多年的精锐,在那柄本该属于他的祖传宝剑下,草芥般斩杀。
那剑越是锋利,越是神异,悔恨越是灼烧他的心。
如此神兵,本应助他成就大事,如今却成了他的催命符!
“噗通!”
眼见敖玉提剑走来,月下承影,剑光如冰。
孔周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公子!玉龙公子!是我利令智昏!我愿奉上全部家财,只求活命!我愿举公子为相!
我等正欲囚卫公,事成之后,定向周王为公子请爵!”
敖玉站在孔周面前,目光平静的听着孔周的筹码,看不出怒气。
“我本愿相信,春秋有义。”他声音不高,却清淅地传入孔周耳中,“奈何,你让我失望了。”
话音未落,承影剑如秋水漫过堤岸,轻柔地拂过孔周的脖颈。
孔周只感觉一股凉风,吹过脖颈,虽然没有感觉到疼痛,仍下意识地捂住喉咙,指缝间却不见鲜血。
敖玉转身,步履轻灵地越过满地尸首与血泊,回到吃酒的几案前。
连杀数十人,他白衣依旧,不染点滴血迹。
孔周张了张嘴,这时才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脸上布满绝望。
“原……原来……”他用尽最后气力,挤出破碎的语句,“此剑……也……能……杀……人……”
话音消散,他扑倒在地,头颅滚到门口,圆睁的双眼中,凝固着对自家珍藏宝剑最后的认知。
敖玉还剑入匣,未看满地狼借与尸首,抱着剑匣,踏着殷红的地上锦缎,从容走出厅堂。
夜色微凉,星月无光。
院中已聚满持弩握弓的甲士,一名华服男子立于人群之中,目光复杂,些许仇恨与惊惧。
敖玉向前一步,甲士便后退一步。
死士并非不畏死,刚才厅门打开,敖玉鬼魅般的身手,让他们心生畏惧。
“让开。”华服男子终于开口,他心中做出了决断。
甲士左右分开,让出通往府门的道路。
“我父失信而亡,乃自取其祸。但请玉龙公子仍守信诺,或……交还祖传宝剑。”他拱手,长揖到地。
敖玉脚步微顿,应声:“然。”
他刚走出府门不远,道旁阴影中便闪出一人,拦住了去路。
来丹紧握着上弦的弩,弩箭在黑暗中泛着冷硬的幽光。
此弩特殊,是敖玉亲手所制,世间第一把弩,形制与孔周府上匠人仿造的大为不同。
“玉龙公子。”来丹的声音因紧张而干涩,却异常坚定。
“我听闻府中惊变……家主,可是已为你所杀?”
敖玉停下脚步,坦然面对来丹的质问:“孔周背信弃义,欲害我性命,我杀了他。”
来丹沉默片刻,并未反驳,只是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弩,对准了敖玉:“家主有负于公子……但家主于我,有借剑赠弩之义。”
他眼神决绝:“来丹力弱,蒙家恩重,方能为父复仇。今日,当为信义,为家主复仇!”
话音未落,机括响动,弩箭离弦,带着凄厉的尖啸,直射敖玉心口!
敖玉身形微侧,夺命的弩箭,擦着他的衣襟掠过,砰的一声,深深钉入身后的土墙。
尾羽剧颤,可见此弩威力。
几乎在同一瞬间,剑匣再开,承影如夜空中一道流淌的月光,悄无声息地从来丹喉间掠过。
来丹的动作僵住,弩弓脱手坠地。
他捂住喉咙,目光平静地看着敖玉,仿佛在说:我……不负信义,身体缓缓软倒。
就在这时,一个妇人拉着一个男童从巷口冲出,扑到来丹尸身旁,正是来丹的妻子苘与儿子黑趾。
那妇人抬起泪眼,死死盯住敖玉,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孩子的皮肉里。
她指着敖玉,声音凄厉,对着懵懂的幼子嘶喊:
“记住他!黑趾,你记住这张脸!此人便是杀你父亲、害你家主的仇人!
为了孝!为了信义!杀了他!为你父亲报仇!为家主雪恨!”
那名叫黑趾的男童,在母亲凄厉的诅咒与眼前血腥的刺激下,睁大了惊恐的双眼。
他将那白衣持剑的身影,深深烙入心底。
他不知道什么是报仇,什么是雪恨,但妈妈说要杀了那人。
黑趾跟跄几步,捡起父亲掉落在地上的弩,学着父亲的样子,笨拙的转动绞盘,给弩上弦。
幼童的眼神中,并没有恨与杀意,他应该还不懂。
却有一种纯粹的执拗,他要杀了眼前这个白衣男人,哪怕是这些时间唯一对他不错的男子。
他的母亲并没有阻止,而是仇恨的看着敖玉。
敖玉静立原地,望着这对母子。
这个时代,特殊的乱世环境,给万民灌输了如此这般决绝的生存理念。
他看着那努力上弦的幼童,心中并无杀意。还剑归匣,他走至黑趾身旁,轻轻从他手中取过弩弓。
“你还小,”他声音平和,“想要复仇,就好好吃饭,快快长大,勤学本领。”
“我叫玉龙,是你的仇人,我会等你长大来复仇。”
言罢,他转身,步入更深的夜色。
“无恒产者无恒心,黔首无产,舍命以为信。”
他未曾回头,自然也看不到那妇人搂着孩子,在来丹尸身旁发出的压抑呜咽,
黑趾一直死死盯着他背影,那双眸子中印刻着白衣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