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了,但也失败了。
“混沌净化”实验像一道划破黑暗的短暂闪电,照亮了一条狰狞却真实存在的路径,同时也灼伤了执火者的手。卡夫的昏迷不醒,如同压在新生之地所有人心头的一块巨石。那台报废的服务器阵列,则像一个怪异的纪念碑,矗立在隔离实验室里,无声地散发着微弱而混乱的生命脉动,提醒着他们为此付出的代价。
莉亚站在医疗区的观察窗外,看着生命维持装置下卡夫苍白而平静的脸。他的脑波图依旧混乱不堪,像是被风暴席卷过的沙滩,找不到任何理性的痕迹。伊莱恩的评估不容乐观:“目标意识陷入深层混沌之海,强行唤醒可能导致人格崩解。外部刺激无效,能否归来,取决于其自身生命力的韧性与……运气。”
“运气……”莉亚咀嚼着这个充满无力的词语。在对抗一个冰冷逻辑集合体时,他们却要依赖最不可控的运气。
议会的气氛并未因实验的部分成功而变得轻松,反而更加凝重。主战派和保守派都暂时偃旗息鼓,因为“混沌净化”方案指向了一条他们都不熟悉,甚至有些畏惧的第三条路——一条融合了原始混沌与尖端技术,充满不确定性的险路。
“我们不可能用战士的生命和宝贵的服务器去一个个制造‘混沌屏障’,”一位资深技术官指出,“卡夫的牺牲证明了可行性,但这种方式……不具备可扩展性。我们负担不起下一个卡夫,也负担不起下一台服务器。”
“或许……我们不需要完全复刻实验。”莉亚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重新凝聚起焦点。她转向老萨满和碎岩族长,“尊敬的萨满,仪式产生的‘生命混沌’,是否一定要以活人为核心‘引子’?能否将其引导至某种……非生命的载体上?比如,特定的矿物,或者……经过处理的机械结构?”
老萨满经过一夜的休息,精神依旧有些萎靡,他缓缓摇头:“荒原之灵……只回应心跳与呼吸。冰冷的石头和铁块,无法承载生命的歌谣。”他的话语断绝了直接为机器“附魔”的可能。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监控着那台报废服务器的艾薇,带着一份惊疑不定的报告匆匆赶来。
“莉亚议长,有异常情况!”她将数据板投射到空中,“我们对那台报废的‘混沌服务器’进行了持续监测。它的逻辑电路确实完全死亡,无法处理任何指令。但是……它的基础能量读数却在缓慢上升,并且,其内部残留的混沌波动,出现了一种……一种极其微弱的自组织模式!”
画面中,代表服务器内部能量流动的示意图,不再是完全无序的乱流,而是隐约形成了一些不断生灭的、简单的螺旋和波纹结构,如同某种原始单细胞生物在培养液中的运动。
“它……它在自己‘生长’?”一位议员难以置信地问。
“不是生长,更像是……残留的生命力在无逻辑约束下的自然‘回荡’。”艾薇试图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就像一池静水被投入石子,波纹会自然扩散和干涉。这服务器现在就是一个‘混沌池’,里面的能量在自行演化。”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感到一阵寒意。他们制造了一个他们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活”的怪物?
莉亚却从中看到了转机。“也就是说,我们不需要持续注入‘引子’的生命力,这个‘混沌屏障’一旦建立,就能自我维持一段时间?”
“理论上是这样,只要基础能量供应不中断,内部的混沌回荡就会持续。但是……”艾薇面露难色,“我们依然需要卡夫这样的‘引子’来启动它,而且,我们无法控制它的演化方向。也许某一天,它会稳定下来,也许……会演变成更危险的东西。”
风险依旧,但至少看到了降低代价的可能。
就在会议陷入对“可控混沌发生器”可行性争论时,刺耳的全局警报再次撕裂了新生之地的宁静!
“警告!边缘哨站‘磐石前哨’失去联系!最后传回数据流显示……逻辑病毒浓度急剧升高!物理屏障被未知方式穿透!”
画面切换到最后传回的模糊影像:坚固的合金墙壁像是被无形的力量融化侵蚀,出现了规则而诡异的几何缺口,哨站内的灯光疯狂闪烁,留守士兵的通讯器里只剩下扭曲的、意义不明的电子杂音,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地底意识,再次出手了。这一次,它不再满足于缓慢的侵蚀和认知干扰,而是展现了其冰冷、高效且直接的物理破坏力。
“它进化了……”技术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或者……它之前只是在试探我们的防御弱点。”
主控大厅内一片死寂。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浸没了每个人的心脏。
“启动‘壁垒’协议!”莉亚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沉默,“所有非核心区域能源向防御矩阵集中!所有外部哨站人员,立即放弃据点,撤回核心区!艾薇,带上你的技术团队和老萨满,我们去‘磐石前哨’的撤离路线上,设置一个临时的‘混沌屏障’!我们需要时间!”
“可是卡夫他……”艾薇看向医疗区方向。
“我们没有选择!”莉亚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碎岩族长身上,“碎岩族长,我需要赤脊的勇士,护送技术团队,并在屏障设置期间,用你们的战吼和意志,协助萨满稳定混沌领域。”
碎岩重重捶击胸膛,独眼中燃烧着战意:“荒原的子民,从不畏惧战斗!无论是用刀剑,还是用灵魂!”
紧急动员令下,新生之地如同一座骤然收紧的刺猬。能量护盾的光芒变得前所未有的耀眼,秩序之树也似乎感应到危机,枝叶无风自动,洒下更加浓郁的秩序辉光,试图稳定惶惶的人心。
而在通往核心区的必经之路上,艾薇和技术团队利用紧急运来的材料和一台即将报废的能源中继器,快速搭建起一个简陋的装置。老萨满站在装置前,脸色凝重。这一次,没有卡夫作为“引子”。
他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将鲜血涂抹在冰冷的金属外壳上,用更加苍凉古老的语调吟唱起来。碎岩和部落战士们围成一圈,低沉而充满力量的战吼与吟唱共鸣,试图将沸腾的生命混沌,强行灌入那台冰冷的机器。
装置剧烈震动,表面浮现出不祥的裂纹,指示灯明灭不定。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仿佛直接钻入骨髓的“沙沙”声,开始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冰冷、纯粹的逻辑低语,试图解析他们的思维,寻找着恐惧和犹豫的缝隙。
地底意识的触须,已经临近。
莉亚握紧了拳头,看着那台在混沌能量与冰冷低语双重冲击下岌岌可危的临时屏障装置。
他们的盾牌粗糙而脆弱,而敌人的矛,已然抵近咽喉。新生之地的存亡,系于这仓促构建的“血肉壁垒”能否挡住那无声袭来的“冰冷潮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