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功用他两世为人的怨念,为《动物城公寓》注入了“丧到骨髓”的精神内核之后,鲜时光马不停蹄,像一个刚刚打赢了一场关键战役准备一鼓作气直捣黄龙的将军,立刻召开了项目的第二次核心会议。
会议的名称,被钱多多用他那严谨到令人发指的财务精神,打印在了会议室门口的电子水牌上——【《动物城公寓》美术风格及核心视听语言顶层设计战略研讨会】。
这名字又长又拗口,充满了上市公司开年度吹牛大会的气息,让每一个路过的员工都忍不住肃然起敬。
会议室里,气氛庄严肃穆。何老先生和他手下那几位平均工龄超过三十年的资深原画师,人手一个崭新的平板电脑——这是鲜时光用公司盈利的钱给他们配的。他们正襟危坐,表情无比虔诚,准备将老板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奉为艺术创作的至高天条。
事件的起因源于美术组长,一位在行业内以“线条流畅、色彩明快”着称的老画师,小心翼翼地用一种既骄傲又忐忑的心情,将他们团队熬了三个大夜,喝光了十八壶特浓咖啡后赶出来的几版角色设定图,投到了巨大的幕布上。
第一版,主角马浪,虽然眼神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但整体造型俊朗不凡,鬃毛飘逸,肌肉线条流畅,宛如一匹马中吴彦祖。
第二版,配角熊憨,虽然体型肥硕,但憨态可掬,眼神清澈,毛发被画得根根分明,蓬松柔软得让人想上去rua一把,简直是熊界的治愈系天花板。
整个色调明亮、温暖,充满了美式合家欢动画的亲和力。
“老板,您看……”美术组长带着期待的微笑,准备接受老板的夸奖。
然而,他没有等到夸奖。
他只看到主位上的鲜时光,在看到这些设计图的瞬间,脸上的表情经历了一场从“面无表情”到“地铁老人看手机”再到“痛心疾首”的剧烈转变。
他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远道而来的苍蝇。
“啪!”
他沉痛地用力将手中的保温杯(里面泡着钱多多特意给他准备的上好生普洱,据说有降火功效)顿在了会议桌上。
整个会议室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太……太美了!”
鲜时光缓缓站起身,用一种看着自家孩子考了第一名却发现是作弊得来的,那种混合着失望、愤怒与悲凉的语气,沉痛地摇着头。
“太流畅了!太可爱了!太他妈的商业了!”
“这不是艺术!”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悲愤,“这是投降!是对市场,对资本,对那些可耻的庸俗审美,一次彻头彻尾的,卑躬屈膝的投降!”
“我反复强调!我们要做的,是行业的逆行者!是艺术的殉道者!不是市场的舔狗!”
他话音未落,一个箭步冲到白板前,“唰”的一声夺过一支油乎乎的黑色马克笔。他对着目瞪口呆瑟瑟发抖的美术团队,宣布道:
“今天,我就来亲自给你们定义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艺术的丑!”
“美学暴君”,在这一刻,正式诞生了!
鲜时光手握马克笔,在巨大的白板上龙飞凤舞,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块巨大的板砖,狠狠地拍在在场所有美术生的天灵盖上,把他们过去几十年建立起来的专业美学体系砸得粉碎。
第一条:【色调定义】。
“首先!我们这个世界的颜色,不能是五彩斑斓的黑!我要的,是那种看得见摸得着,甚至能闻得到的,独一无二的颜色!”
他用黑色的马克笔在白板上疯狂涂抹,然后用手指着那片毫无生机的黑色,用一种梦呓般的语调说道:
“我需要两种主色调。第一种,我称之为——‘p25爆表的雾霾灰’!”
“你们能想象吗?就是那种你早上起来推开窗户,想拥抱一下这个美好的世界,结果一口吸进去半个元素周期表的感觉!那种灰色,必须是粘稠的,压抑的,毫无希望的,要让观众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肺叶在隐隐作痛!”
“第二种,我称之为——‘在冰箱里放了半个月的隔夜咸菜绿’!”
“它不是青翠的绿,不是活力的绿,它是一种被时间、被生活、被无尽的失望,反复腌制过后,那种已经脱水,发蔫,散发着淡淡馊味的绿!它象征着我们主角那早已被腌入味了的乏善可陈的人生!”
会议室里,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画师们听得瞠目结舌,感觉自己的大脑受到了剧烈冲击。
鲜时光完全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紧接着提出了第二条:【光线定义】。
“抛弃!把你们脑子里所有那些该死的复杂到爆的布光理论,什么伦勃朗光、蝴蝶光、三角光,全都给我扔进垃圾桶!”
“我!只!要!一!种!光!”
他用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灯泡。
“我命名为——‘城中村十平米出租屋节能灯泡下的孤独感’!”
“光!必须是硬的!冷的!惨白的!阴影!必须是大的!黑的!不讲道理的!要让观众一眼就看出,这房间的主人,八成没钱交下一个月的电费,并且对人生已经不抱任何幻想了!”
画师们的大脑cpu,已经开始冒烟了。
而鲜时光,正处于一种灵感爆发的癫狂状态,他提出了最核心,也是最变态的第三条:【表情定义】。
“我们主角的表情!不能有常规的喜、怒、哀、乐!那种表情太低级了!太表面了!”
“它,只能有一种贯穿全剧,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禅意的,独一无二的表情——”
“‘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的便秘感’!”
他用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马头,马的嘴角努力尴尬地微微上扬,形成一个无比僵硬的弧度。但是,马的眼睛却是一片空洞,一片死寂,像两口已经干涸了三百年的古井。
“你们看!”他指着那副丑到惊天地泣鬼神的马脸,激动地解说道,“这种极致的荒诞矛盾,才是我们想要传达的,最高级的情感!是角色对这个操蛋的世界,最后的一点,无声的、无力的,连自己都骗不过去的,礼貌嘲讽!”
一场长达一个小时的,“美学暴政”发布会结束了。
鲜时光累得气喘吁吁,感觉自己为了亏钱大业,已经把毕生的艺术(糟蹋)细胞都给榨干了。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然后用一种“我已经把真理都告诉你们了,能不能领悟就看你们的造化了”的眼神扫视着全场。
他以为,会看到一片愁云惨淡,甚至会有人当场辞职,抗议他这种对艺术的无情践踏。
然而,他错了!错得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