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来的是黄毛天使帅哥。”汪渝可能是因为刚才和尚的事闹了误会,这次说之前还特地询问了一句年轻人,“额,他确实是天使没错吧?毕竟人类不会长翅膀,头上也没有光环—”
“你的判断没问题,天使属于‘神使”,跟之前的和尚不是同一概念。”年轻人点头,“从分类上来说,神使不属于人,也不属于鬼,是一种独立存在于世间的生物。不过如果说一定要问他们更象人,还是象鬼一些的话,我认为是后者。”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神使实际上是由‘鬼”变成的?”
“是有这种说法,但我没有具体去验证过。”年轻人顿了顿,“那个天使是不是向你开出过类似的条件?比如你只要跟他走,只要你想,那么以后你也有机会添加他们的队伍,成为一名天使,或者说“神职人员”?”
“对对对,他就是这么说的!”汪渝回想起当时的情况,“那个金毛的说词跟之前的胖——咳咳,我是说大师其实差不多,只不过他们换了个老板,一个把佛祖挂嘴边,一个张口闭口就是上帝,也就是他们的‘伟大的父’。”
“不过话又说回来,金毛帅哥跟骑共享单车的大师不一样,一看就知道是受过专业培训的那种背靠大组织的专业神职人员,讲话特有条例。”汪渝说,“估计是怕我不相信他,他甚至还主动给我看了工作牌,名字叫什么理查德·华尔兹?好象是吧。”
“又是他么—”
“矣?你认识他啊?”
“也不算认识吧,以前见过一面。”年轻人问,“这一次你回绝他的理由是什么?”
“跟拒绝大师的时候差不多呀。我说我不信教,对上天堂也没什么兴趣,而且以前还被传教士推销过,号称只要戴上就可以保佑我出入平安的十字架。”汪渝生动地说,“结果买来的第二天,我走在路上被一个从天而降的花盆砸中肩膀,还好里面没放土,不然我轻至脱白,重则偏瘫-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信这一套了。”
“不过不象是路过的大师,那个金毛帅哥要更粘人一点,哪怕我这么说了,还是孜孜不倦地在我耳边念叻,说我的天赋是多么多么的高,多么多么讨上帝的喜欢,多么多么适合添加他们的队伍。”汪渝摊手道,“甚至第二天早上,他依然不死心地又找了我一趟”
“所以你并不相信他的那套说法?”年轻人问。
“你说他夸我怎么怎么有天赋?”
“恩。”
“当然不信啦,我都三十了,又不是三岁,怎么可能会相信这种没营养的夸赞啊。”汪渝摆摆手,“用屁股想都知道啦,他们肯定是对谁都这么说一一老外那一套不都差不多嘛?咱们是挫折教育,他们是鼓励式教育,哪怕你长得跟蛤似的,他们也说是你美丽的日大鹅,肤白貌美大生丽质呢。”
“你很反感宗教的那一套么?”
“那也没有,只是单纯的不感冒而已。”
“既然是这样,那跟着天使,或者和尚走应该也没什么吧?”年轻人看着她,“我听你刚才的说法,应该也不太排斥-我是指‘人死后应该去往该去的地方’这件事吧?”
“呢——好吧我承认,我拒绝他们俩确实是有那么点其他因素在——”汪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为我男朋友的事啦。”
“男朋友?”
“恩,因为我男朋友是个“铁血无敌无神论”者,属于宁愿相信有外星人也不相信神佛存在那种。”汪渝说,“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大概率是不会去西天或者天堂那种地方的,所以我肯定也不去咯。”
“好啦好啦,我继续说。”还没等年轻人追问,汪渝便先一步主动谈起了后来发生的事,“在大师和天使帅哥离开之后,我总算是清闲了一会儿,能在这看看风景看看汽车啥的。不过这闲着闲着啊,我又开始觉得有点奇怪了。”
“你想啊,我这都死了,也确实是见到了大师和天使没错,可照理来说这人死掉之后,除了西天和天堂之外,应该还有个叫地府的去处才对吧?”汪渝说,“于是我就等啊等啊等,一直等到了晚上一—就跟我猜的一样,地府的‘人”终于出现了。”
“黑白无常么?”
“没错,不过一开始来的只是黑无常而已。”汪渝说,“他看到我老老实实坐在桥上的时候好象很惊讶,以至于第一句话就是问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呆着”。”
“这话听得我简直是莫明其妙,心说我这都死了,你管我在哪儿呆着呢?老娘乐意在哪儿就在哪儿呆着。”
“不过还没等我反驳他呢,那家伙就先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了一条铁链,嘴里念叨着什么‘呵呵,真是‘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阳寿已至,还不速速与我去地府销案!”,说罢就阴笑着准备给我绑上,强行把我拷走———你说说,就他这么个态度,我哪里能就这么轻易从了?这年头警察抓人也不是说抓就抓的呀。”汪渝声情并茂地说道,“然而,正在我打算跟他争斗一番,勇敢争取自己的权利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只见他抓住了黑无常手,大喝一声‘兄长,不可!’”
就在汪渝越说越起劲,仿佛评书先生上身时,年轻人及时打断了她,问道:“你完全不害怕他们吗?”
“害怕?还好吧,感觉跟恐怖片里的那些怪物、异形相比,他们俩就是白一点黑一点、舌头长一点而已,不算什么。”汪渝笑了笑,“再说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他们俩不也经常出来客串吗?所以我心里多多少少有点预警了。”
“那你胆子还蛮大的。”
“对抗蟑螂时候除外。”汪渝笑嘻嘻地继续说道,“在白无常出现之后,他们俩就把我晾在了一边,自顾自地跑去开起了小会,期间还东张西望的,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大概过了几分钟吧?白无常走过来问我,说是不是有和尚和天使来找过我?”汪渝说,“在我如实回答之后,他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说什么‘天道轮回,生死循环,是世上的千古常理”巴拉巴拉的,总之内核思想就是一个一一他们俩要带我回地府。”
“不过跟大师和天使不一样的是,他们完全没跟我推销象是‘去地府可以得到什么好处啦’”,‘跟着我们前途一片光明啦’之类的话,一副理所应当样子,天大地大老子最大,属于我最讨厌的那种人,好象全世界都得围着他们转似的。”
“于是我就使坏故意说“我现在还没打算去地府报道,您二位请回吧”。”汪渝说,“结果我话才刚说完,他们俩的表情就变了。黑无常马上又掏出了锁链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想要吓唬我,白无常则是一副大敌当前的样子,质问我‘你到底想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这尘世不是你这种亡魂该呆的地方吗?我们带你回地府是为了你好!’啥的,总之就是很紧张,象是生怕我跑了。”
“我看他们俩好象是当真了,就马上借坡下驴地说,你们要我去地府报道也行,但是得先帮我调查一件事。”汪渝秀了一把她多年摸爬滚打的社会经验,嘿嘿笑道,“毕竟我本来就是打算要去地府的嘛,这样还能顺手白赚他们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你让他们帮了什么忙?”年轻人没有笑,只是平静的问。
“我—算了,告诉你也没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汪渝此时也收起了笑容,
有些淡然地说,“我把我男朋友的名字报给他们,让他们哥俩帮我查查,他是不是去地府报道了,现在顺利投胎了没有。”
“所以你男朋友已经过世了?”
“恩。事实上保险起见,在那个帅哥天使第二天来找我的时候,我也把我男朋友的名字报给他了,叫他去找同事问问,我男朋友有没有上天堂。”汪渝耸了耸肩,“不过介于他现在还没回来找我,想来我男朋友是没去。”
“在我跟白无常说完我的要求之后,他只是稍微想了想,就立马又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正义嘴脸,训斥我说什么‘地府的生死簿,哪里是你这种平头老百姓说看就能看的,你把我们当什么?你把地府的规矩当什么?你把阎君当什么?!’,搞得跟有精神分裂似的。”
“面对他这样的态度,我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是告诉他,如果你们不帮我打听消息,
那我也不会跟你们去地府,你们自已看着办吧。”汪渝有些得意地笑道,“实际上我敢在他们俩面前豪横,是因为从他们俩的表现,以及之前大师和师哥天使对我的态度,我已经看出来了,这些神使只是“有义务”带我去他们的底盘而已,但如果我不情愿的话,他们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其实”年轻人有些尤豫地说,“如果你知道鬼差们过去的行事方式的话,你大概率不敢跟他们这么谈条件。”
“恩?他们过去是怎么办事的?”
“他们会直接把你绑去地府,根本不会有‘跟你商量”这一步一一跟他们相比,天使确实是更好说话的那一方,当然这也跟这里属于鬼差们的地盘有一些关系,如果是港区可能就不一样了。”年轻人解释道,“而神使们的工钱其实是“按件计酬”,他们每个月的饷银多少,取决于他们带了多少灵魂回去——”
“哈?真的假的?!”汪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们那么积极的劝我跟他们走,单纯是为了领工资?!”
“也不完全是吧。”年轻人说,“可能是因为你这几天一直在这附近,也没有见过其他鬼魂的缘故,所以你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特殊之处。”
“特殊?”
“恩,地府会给不同水准的鬼魂打上映射等级,通俗一点讲就是上、中、下的区别,
还有一类则是连‘人’都算不上,看起来就跟一团雾差不多的灵魂,按鬼差的说法,这种灵魂他们都是顺手带回去的,因为不计数。”年轻人说,“下等的鬼魂的标准是形貌完整,中等的鬼魂则有一些意识,但因为他们基本都是被人杀死、或是因事故横死的鬼魂,
所以他们会被恨意支配,一直在自己的死亡现场徘徊—”
“那,那不就是我吗?”汪渝指了指自己,“我就一直在这儿没动过啊——”
“不,你只是不想走而已,不想走跟走不了是两回事。”年轻人说,“真正的上等、
优质灵魂,他们具有清淅的自我意识,能记住自己死亡前的一切,包括爱情、执念、恨意可以说和生前的区别只在于肉体部分,你仍然是你。”
汪渝渐渐张大了嘴巴。
“这就是你目前的状态一一对于鬼差来说,你这样的灵魂非常少见,一百、一千个人里也不见得能出一个。如果能把你顺利带回地府,对他们来说可是一桩大业绩。”年轻人顿了顿,“只不过可能是因为之前的某件事,我听说这附近鬼差们的行事风格最近稍微有所收敛,不再象以前那样做强买强卖的事一一否则,价值连城的你应该早就已经被他们两兄弟绑走了。”
“那在鬼差的眼里的我岂不是一只行走的大肥羊?!”
“可以这么理解。”年轻人点头,“后面发生了什么?”
“后,后面就没什么——”汪渝心有馀悸地说,“他们又跟我扯了半天,见我完全没有松口的意思,就气哼哼地走了第二天晚上他们也来了,不过还是老一套我也还是那句话,不告诉我我男朋友去没去地府,他们就别想带我走——昨晚也一样—”
“这么说,你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其实是在等鬼差给你答复?”
“是,是的”
“那么你选择离开的原因也是因为你的男朋友么?”
“离开—我不是还在这儿吗?”
“我指的是你离开人世的事。”年轻人看着她在阳光之下,依然略显苍白的脸,低声道,“你并不是自然死亡,不是么?”